近十年来，因谋生忙碌，我对世俗的东西抓得太紧，对形而上的中国古典文艺美感日渐淡漠麻木。我看到了世间的热闹欢呼，忘却了《红楼梦》中“好了歌”的顿悟和超脱。

在我印象中，中国戏剧是形而上的精神代表。它们看起来是写人间事，实际上又常常突破了人间生命纬度，触及鬼神仙佛的宗教思考。这大抵受中国古代文人世俗观和宗教观交织、冲撞以及融合的影响使然。

“临川四梦”是典型的“才子佳人”式的戏剧折本。唱来说去就是痴男怨女的故事，当然，作品还穿插描绘了古代官僚的众生相，也鞭挞了封建礼教制度，这让作品饱满起来，不至于像琼瑶的言情剧那样单薄。

汤显祖的艺术追求是走极端的，他把“情感”看得太重，认为“真情”可以穿破一切障碍，甚至达到起死回生、改变轮回的效果。这样的故事显然已在宗教想象里陷得太深，很难有现实说服力。不过，汤显祖就是想通过这样一种渲染，来抗争现实的无奈，表达对现实的不满。

《邯郸记》中吕洞宾给卢生的玉枕，《紫钗记》中霍小玉珍藏的紫玉钗，《南柯记》中淳于棼酒醉倚靠的古槐树，这些玩意现实中是找不到的，纯乎一种宗教想象，谁去找谁傻，但这只是一个引子，作者由此触发“机关”，姑妄言之，在讲述故事中把胸中愤懑之气说得一干二净。

读这样的作品对提升现实本领是无多大裨益的，但我们精神世界纬度的开拓需要这样的作品来推动。只有读了这样的文字，我们才会发现，结婚生子、买房升职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呵护心灵、驱散孤独的世界，这个世界里大家可以找到真实而又可爱的自己。

现实中艰难爬行的我们要有唯美的精神坐标，这样才不至于变得势利和面目可憎，这就是古典文化感染教育的重要价值。知识分子首先要当实干家，这是对的，虚妄的人生没有出路。但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们还要寻找苏东坡书法的天真烂漫，仰望康德头顶上灿烂的星空。

——不开窍的书虫.12.31